《华阳国志》卷十(上)

  先贤士女总赞上

  含和诞气,人伦资生,必有贤彦,为人经纪,宣德达教,博化笃俗。故太上立德,其次立功,其次立言,品物焕炳,彝伦攸叙也。益、梁爰在前代,则夏勋配天,而彭祖体地。及至周世,韩服将命,蔓子忠坚。然显者犹鲜,岂国史简阙,抑将分以秦、楚,希预华同?自汉兴以来,迄乎魏、晋,多士克生,髦俊盖世,恺元之畴,感于帝思。于是玺书交驰于斜谷之南,束帛戋戋于梁、益之乡。或迺龙飞紫阁,允陟璿玑;亦有盘桓利居,经纶皓素。其耽怀道术,服膺六艺,弓车之招,旃旌之命,徵名聘德,忠臣孝子,烈士贤女,高劭足以振玄风,贞淑可以方蘋蘩者,奕世载美。是以四方述作,来世志士莫不仰高轨以咨咏,宪洪猷而仪则,擅名八区,为世师表矣。故《耆旧》之篇,较美《史》、《汉》。而今志州部区别,未可总而言之。用敢撰约其善,为之述赞,因自注解,甄其洪伐,寻事释义,略可以知其前言往行矣。

  ◎蜀都士女

  ▲严平恬泊,皓然沈冥。

  严遵,字君平,成都人也。雅性澹泊,学业加妙,专精大《易》,耽于《老》、《庄》。常卜筮于市,假蓍龟以教。与人子卜,教以孝;与人弟卜,教以悌;与人臣卜,教以忠。于是风移俗易,上下兹和。日阅数人,得百钱,则闭肆下帘,授《老》、《庄》。著《指归》,为道书之宗。杨雄少师之,称其德。杜陵李强为益州刺史,谓雄曰:“吾真得君平矣。”雄曰:“君但可见,不能屈也。”强以为不然。至州,修礼交遵,遵见之,强服其清高而不敢屈也。叹曰:“杨子云真知人也!”年九十卒。雄称之曰:“不慕夷即由矣”,“不作苟见,不治苟得,久幽而不改其操,虽随、和何以加诸。”

  ▲仲元抑抑,邦家仪形。

  李弘,字仲元,成都人。少读五经,不为章句。处陋巷,淬励金石之志,威仪容止,邦家师之。以德行为郡功曹,一月而去。子赘以见辱杀人,太守曰:“贤者之子必不杀人。”放之。赘自以枉,语家人。弘遣亡命。太守怒,让弘,弘对曰:“赘为杀人之贼,明府私弘枉法。君子不诱而诛也。石碏杀厚,《春秋》讥之;孔子称父子相隐,直在其中。弘实遣赘。”太守无以诘也。州命从事,常以公正谏争为志。杨子云称之曰:李仲元为人也,“不屈其志,不累其身”,“不夷不惠,可瘪之间”;“见其貌者肃如也,观其行者穆如也,闻其言者愀如也”;“非正不言,非正不行,非正不听,吾先师之所畏”。

  ▲子云玄达,焕乎弘圣。

  杨雄,字子云,成都人也。少贫好道,家无担石之储、十金之费,而晏如也。好学,不为章句。初慕司马相如绮丽之文,多作词赋。车骑将军王音,成帝叔舅也,召为门下史,荐待诏,上《甘泉》、《羽猎赋》,迁侍郎,给事黄门。雄既升秘阁,以为辞赋可尚,则贾谊升堂,相如入室,武帝读《大人赋》,飘飘然有凌云之志,不足以讽谏,乃辍其业。以经莫大于《易》,故则而作《太玄》;传莫大于《论语》,故作《法言》;史莫善于《苍颉》,故作《训纂》;箴谏莫美于《虞箴》,故作《州箴》;赋莫弘于《离骚》,故反屈原而广之;典莫正于《尔雅》,故作《方言》。初与刘歆、王莽、董贤同官,并至三公,雄历三帝,独不易官。年七十一卒。自刘向父子、桓谭等深敬服之。其玄渊源懿,后世大儒张衡、崔子玉、宋仲子、王子雍皆为注解。吴郡陆公纪尤善于《玄》,称雄圣人。雄子神童乌,七岁预雄《玄》文,年九岁而卒。

  ▲林生清寂,莫得而名。 

  林闾,字公孺,临邛人也。善古学。古者,天子有輶车之使,自汉兴以来,刘向之徒但闻其官,不详其职,惟闾与严君平知之,曰:“此使考八方之风雅,通九州之异同,主海内之音韵,使人主居高堂知天下风俗也。”扬雄闻而师之,因此作《方言》。闾隐遯,世莫闻也。

  ▲氾乡忠贞,社稷是经。进贤为国,稽考典刑。爱莫助之,身殒朝倾。 

  何武,字君公,郫人也。初以射策甲科为郎,历扬、兖州刺史,司隶校尉,京兆尹,清河、楚、沛太守,廷尉,御史大夫。成帝初具三公,拜大司空,封汜乡侯。为人忠厚公正,推贤进士,在楚致两龚,在沛厚两唐,临司隶致平陵何并,居公位进辛庆忌,皆世名贤。临州郡虽无赫赫之名,及去,民思之。才虽不及丞相薛宣、翟方进,而正直过之。哀帝即位,以朱博、赵玄为公卿,用事,免官。谏大夫鲍子都亟言讼之,丞相王嘉亦以为慨。帝复徵武为御史大夫,徙前将军。时大司马新都侯王莽避帝外家丁、傅氏,逊位,亦以列侯见徵。哀帝诏博举太常,莽从武求举,武以莽奸人之雄,不许。哀帝崩,王太皇太后,莽姑也,即日引莽入,收大司马董贤印绶,诏举大司马。丞相孔光等逼王氏,皆举莽。武与左将军公孙禄谋曰:“莽四父世朝,权倾人主,必危刘氏。”乃举禄,禄亦举武。太后不从,用莽为大司马。莽讽有司劾奏,皆免。武就国后,莽浸盛,遂为宰衡、安汉公。欲图篡汉,惮武与其叔红阳侯王立不从。元始三年,因吕宽、吴章事槛车徵武,武自杀。众咸冤之。莽欲厌众心,谥武曰刺侯。子况嗣。平帝崩,莽因居摄,后僣帝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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