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江恨

2019-07-18

  他折兵垓下,饮剑乌江,失败得惨烈。千年之后,一个峨冠博带的诗人,凭吊遗迹,慷慨吟哦:胜败兵家事不期,包羞忍耻是男儿。江东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来未可知。

  ――题记

  西天残阳如血,四野金风似号。“踏踏,踏踏”……乌骓马突出重围,急驰而东,越土岗,穿树林,过荒村,跨小桥,跃大堤,驻陡坡,骋沙滩,“咴”的一声长嘶,猛然将前蹄高高扬起,又天塌地陷般坠下,便再也止步不前。于是,曾经威震天下的西楚霸王凄凄凉凉地来到他生命的绝境――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汉军,眼前是汹涌咆哮的乌江。

  他飞身下马,提枪按剑,魁伟的身躯耸立在岸边,宛若一尊孤寂的铁塔。血染的战袍在风中猎猎飘动,阵阵腥味直扑江面。他须发蓬乱,脸色严峻,两唇紧闭,目光如炬,肌肠辘辘,心乱如麻。没有了一代佳人!没有了八千子弟!没有了万里江山!他仰天长叹:“回天无术,英雄末路啊!”两行清泪,狼藉在他那岩石般的面颊上。一幕幕往事,如同滚滚波涛奔涌在回忆的大海――

  早年逐鹿中原,攻秦复楚,他一声怒吼,毅然扛起天下苍生哀怨酸楚的目光,披坚执锐,任铁蹄踏响关山万里;巨鹿一战,破釜沉舟,横扫千军如卷席,刀光剑影中划出一道血色风景……

  继而楚汉争斗,狼烟又起,他兵多将广,一鼓剪灭对手本易如反掌,然而他心怀仁慈,不忍骨肉相残,使百姓流离,重陷水火;鸿门宴会,他高高举起诚信的大旗,赢得现实和历史的喝彩……

  尔后形势急转直下:那猥琐的亭长包藏祸心,背信弃义,悍然撕毁和约,举兵誓夺天下,高唱大风;他铸成大错,便屡战屡败,落得垓下被围,四面楚歌声里,数十万大军惨遭覆灭,此时只剩下他单人独骑……

  冥冥中,他又仿佛看见虞姬的游魂翩然飘来。“呵,虞姬,那时你柔情似水,我豪气如山,你放歌,我浪饮,其乐融融;现在你却玉殒香消,我也将血洒乌江!”他在心中高喊。虞姬不语,依依离去。他全然不懂得她的一死是为了他安然突围,重整旗鼓……“力拔山兮气盖世,时不利兮骓不逝!”他一败涂地,他肝肠寸断,他万念俱灰……

  “项羽休走!”他迅疾回头西望,汉军蚁聚蜂拥,远远扑来。危亡迫在眉睫!他正待上马,一个声音从江面传来:“大王莫惊!我来救您!”他回头只见一叶轻舟破浪飞驰而至,瞬间泊在他的脚下,来人乃是乌江亭长。他拱手相谢:“不用了。”“大王,请快上船,过得江去,留住青山在,不怕无柴烧。”亭长跪伏膝前苦苦催促。他含泪而笑,扶起亭长:“颓局难挽!天要亡我,我渡江干什么!当初我率江东子弟八千渡江西去,而今无一生还。尽管江东父老爱戴我,尊我为王,我还有什么脸再见他们!”亭长泪倾如雨,再要开口,他频频挥手坚辞:“我心已死!”于是他匆匆将乌骓马赠与亭长,随即徒步挺枪迎敌,抖擞神威斩将数百,最后拔出利剑,一道寒光从颈部闪过,轰然倒在血泊之中。历史的画卷,增添了最悲壮的一页!

  江流千古,如泣如诉;英雄长眠,音容宛在。他引得历代多少文人墨客含悲扼腕。然而九泉之下,他永远不会明白:他不该放弃东山再起的成功机缘。

  他自己击败了自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