乘兴而来,兴尽而返

2019-07-20

  我喜欢诗,甚至痴迷。

  我不敢说诗是什么,我只能说诗像什么。

  诗宛如一叠冰清玉洁的丝绸,被那巧手的春风裁剪出重重的杏花瓣,还晕染了几点淡淡的胭脂。花儿朵朵,好像打扮入时的美女,香气融融,光艳照人,连天上宫阙的仙女也羞叹不如。笑靥如花的少女轻轻地采撷朵朵杏花,用甘醴般的泉水酿就成一坛坛芳香的杏花酒。

  诗人独自徘徊,望着满园春色,不由独酌一杯。酒入豪胸,三分化作旖旎的春景,七分蕴成诗兴,绣口一吐就是“满园春色关不住,一枝红杏出墙来”。可惜岁月是无情的,曾经杏花朵朵,早已花落枝空。韶逝,令人黯自神伤。诗人不由感叹,“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”。但是岁月也是多情的,那翠绿欲滴的叶子仿佛诉说美人将归。诗人的双眸是忧郁的,也是睿智的。原来落花入土,与江流入海、落叶归根一样,是大自然的安排。将手指插入松软的泥土,感知地下默默的无私奉献的力量。诗人无限感慨“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”。

  诗宛如一江春水,衣带般绕来绕去围着那黛瓦粉墙的古城。涓涓静美的春水,那是积淀中华五千年奇葩的沉沉的绿呀!撑一乌篷船,像撑在一匹丝滑的翠绸上,滑过那曲曲折折的雨巷,滑过那大大小小的石洞。静静滑过那迂回的雨巷,怕调皮的水声扰醒那不消残酒的梦中人;滑过农舍的窗下,却看见一位云鬓散乱,瘦若黄花,只知绿肥红瘦的伊人。当我掠过她姣好的黛眉,随风拈走一句,大概是她梦中呓语,“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。”穿出雨巷,沿着深深的烟雨长廊,窈窕女子的柳腰细足,轻轻摇曳,消失于深巷。细雨蒙蒙,梅子黄时雨,这一定是个思念的季节。正想着,抬头便见手持油纸伞的白娘子与许仙在断桥邂逅,当我轻轻与他们擦肩而过,随风窃来一句大概是他们真挚的承诺,“只羡鸳鸯,不羡仙。”

  唐代的环佩,宋代的罗裙,在字里行间轻灵飞动,我仿佛从这江春水看见陶潜的朵朵菊花点缀了幽幽南山,龚自珍的片片落红幻化成软软的春泥。我仿佛从这江春水听见零丁洋里的深深叹息,孤烟大漠的声声驼铃。

  也许,这春水是妙玉给宝玉沏茶用的“梅花雪水”所汇成的吧,那明眸皓齿的少女从梅花蕊上小心翼翼地收集点点细雪。一到手心,融成一掬冰莹蚀骨的柔水。或许,这春水正是那杏花村里的顽童打破了酒坛,那芳香的美酒偷偷地聚在一块,令万物陶醉于此。人面桃花,爱情三分色,这春水大概是天下有情人聚时喜极而泣,离时蓦然落下的粒粒泪珠所幻化而成。做一只白纸船,写下红笺小字,只愿那份祝福能随流水到远方的故人身边,倾诉情愫。为何爱情叫人生死相许,只好留问那桃花坞里桃花庵,桃花庵里桃花仙手中那株桃花。

  我原想再留恋于此,那款款的春水却悄悄地把我送出城。蓦然回首,忽焉似有,再顾若无。

  罢了,罢了。乘兴而来,兴尽而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