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我来思

2019-05-08

  从母亲离开至今,恐怕已有七年了吧。不知母亲亲手栽种的那棵树,现在有多高了呢?

  我这样想着,心中便越发忐忑起来。时隔了这么长的时间,我真不知道从前的村庄如今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我一想着到达村庄后,所看见的不外乎陌生的事物,心中便更加焦躁不安。我叹了口气,百无聊赖地望了望远处的风景。天,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,云层也遮掩得密不透风。唯一能够让我感到新鲜的,可能也只有一路上的颠簸和袭来的倦意吧。

  渐渐能看清村庄的轮廓了。那藏匿在山峦后的一隅,黑黢黢得像一粒芝麻。在这种意境下,从远方看自己的村庄,亲切之感油然而生,我的眼眶渐渐湿润了。

  世事沧桑犹如白驹过隙,即使是自己朝思夜想的事物,在光阴如梭的洗礼下,也会渐渐的黯淡下去。当有一天再去重新寻觅它的踪迹,恐怕也是不可求的了。然而,珍惜的事物越发重要,在记忆中留下的深度也更加难以磨灭。如今我回想起和母亲生活过的点点滴滴,仿佛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。

  还记得那一天下着倾盆大雨,路上的行人纷纷争先恐后地回去。我和我的母亲在狂风暴雨中如一叶孤舟般寸步难行。虽然我在出门前就已严辞拒绝母亲伴送,但母亲却如影般随行不离。终于蹒跚的来到车站以后,我一把抢过母亲紧揣在怀中的背包(母亲怕我背着背包会被打湿),大步流星的向着将要进站的车所停靠的方向走去。谁知,母亲竟用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,硬生生地把我拉回了原地,却又以近乎哽咽的声音喑哑的向我说道:“雨大,慢走才好。”(那时的车所停靠的位置,离车站有一定的距离。所以当时我是想直接冲过去)末了,又叮嘱了许多吩咐。我却是头也不回的上车了。车还没有发动,窗外一片模糊。我趁此时四处张望着母亲的身影,谁料,母亲正站在雨里(没打着伞)默默地看着我。我急忙打开车窗,朝着她怒吼了几句,可当时她说了些什么,又做了些什么,我是无从得知了。

  我想,她离开车站而冒雨来到我所靠的车窗前,是不想让我在离去时感到寂寞吧;我想,她顶着那么大的雨,却没有打伞,是为了更加清晰地定格下与儿子离别前最后的一幕吧;我想,她是听到了我的劝阻的,可是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撼动那无可匹敌的母爱的呢?我回顾站在雨中瑟瑟发抖、却又心无旁骛的母亲,看着她依稀的身影渐行渐远。恍惚间,那身上的雨珠似乎如泪水般有了温度,原先的寒意也销声匿迹,只剩下了这被某个人一直关注着的澎湃的心。

  风渐急,草仆雨淅。

  我淋着小雨,彷徨的看向远处的那棵树,呆若木鸡。半晌,我咬了咬牙,踯躅着低着头朝那棵树走去。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。健硕雄壮的粗干,葱茏茂密的树叶,纵横穿插交错的枝条,层见叠出的缝隙。我想,我必须仰望它才可以一窥它那不可言喻的身躯了。可我一定要俯瞰一番,俯瞰它那深藏在土里的根。我要看看,要看看使大树根深蒂固的基。我要知道,要知道是怎样的虬扎的根,才能让这棵大树如此的充满生机。

  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?

  大雨滂沱,我彳亍地朝母亲长眠的地方走去,这路可真是漫长,竟让人不忍想要停下喘息。杂草横生的灌木丛前,还留有上次来访时的痕迹,可就连这些痕迹,如今也快要被冲刷干净。这天,可真是毫不留情。我默默地凝视着,顺手便把刚才所摘下的那片树叶,轻轻地埋在泥土里。嘴角边突然感到了一丝苦涩,那沿着脸颊所划下的咸咸的水珠,不知怎么却有着眼泪般的温度。

  我任由我的身体向前倾倒,匍匐在满是泥泞的大地上。我呢喃着:“母亲,你的儿子——回来了。”